到斜塘去

作者：王梦沂
日期：2016-02-25

斜塘以前是苏州东郊一个老镇，隔着烟波浩渺的金鸡湖，与苏州古城直线距离有十来公里。因是外婆的老家，外婆不定期要回斜塘看看的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，去一趟斜塘可是件大事情，不像现在，多踩几脚油门就到了。那时我才几岁，从小由外婆带着，依稀记得去斜塘那天，外婆凌晨四点多钟就要起床，梳洗打扮做好早餐，再帮我起床穿衣，早餐以后就急急出门，到阊门去赶早航船了。

过去，苏州城乡河网交织，很多百姓出门都会选择坐航船。离我家桃花坞很近的阊门一带，就有着去斜塘的航线。以前苏州人将来往于城乡之间的客船，都称之为“航船”。旧时阊门一带的航船很多，有好几座码头好几条航线，既有小火轮又有木头船，但到斜塘的只有木航船。这种航船一般是早上出发，“吱呀吱呀”从阊门的水关桥，沿着苏州城里狭窄第一横河，一路朝东摇去，一直到出娄门，再沿娄江东行五六里，然后朝南折入万人塘，沿万人塘河航行至北塘村，再出姚墓江，往东到吴淞江西的斜塘镇境内——当然，我的记性不可能这么好，这是后来娘舅画给我看的线路——从娄江到吴淞江的航行路线，基本上是由西北朝东南沿塘斜行的路线，宛如“之”字形，却是最安全又最近的一条航线，因为能够避开金鸡湖湖当中的风浪。就算这样，一进入金鸡湖面，外婆还是会紧紧地搂着我，直到进入吴淞江境内才松开手。到达斜塘镇上基本是中午了，好在上岸没几步即是镇上老家，外婆带着我见见亲戚会会老姐妹，收收房钿看看老屋子（外婆家的房屋租给人家做木器加工的）。饭后休息片刻后，下午就要返程，要到傍晚才摇回苏州码头。这时的我一定会喊肚子饿，因为阊门河埠头上的馄饨担、油豆腐粉丝担等，香气扑鼻地在暮色中招揽着生意，我要在码头上吃过“晚饭”才肯和外婆回家。

到斜塘也可坐火车去，只是火车并不直接到斜塘镇，而只到外跨塘车站（现在的苏州园区站），车票记得只要两毛钱左右（普客到上海也只要一元多）。乘火车到斜塘是跟我娘舅去的，外婆是不懂怎么乘火车的。从苏州乘火车到外垮塘站，中间要在官渎里小站停顿一下，晃晃荡荡要近二十分钟才到外垮塘。那时只有普通列车才在这些小站停靠。家里还保存的旧火车时刻表刊有时间：（普客）上午9：32苏州站开，到官渎里9：40；到外垮塘9：51。这种火车以前苏州人俗称“慢车”，但在我眼中，已是很快很快的了。到外垮塘下了车，我们还要在田间小道中朝南步行约四五公里样子，相当于要从苏州平门走到人民桥，才到达斜塘镇上，这对于当年还不满十岁的我，也算不容易了。

如今要到园区的斜塘去，马路宽畅四通八达，公交车很方便，轻轨转乘也可以。不过我们都是开自家小车去的。只是斜塘已不是当年的斜塘，彻底改天换地了。当然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。现在的斜塘老街，虽少了些市井老街的古旧气息，却多了些私家园林的典雅风情，就像将原来的下塘街，改建成了拙政园，变得更大气更漂亮了，像是开放在苏州工业园区一束风情十足、古典华美的牡丹。而娘舅生前绘制的旧斜塘平面图，就刻在斜塘老街主入口的石板地面上，有十几平米大。新闻报道说，斜塘今年的元宵灯会，空前繁华漂亮，所以母亲说，要到斜塘去过元宵节。我知道，母亲想弟弟了。